【子东时间】美剧消灭中国文化市场？

许子东《子东时间》共107期，听书生之见，点评社会热点问题。

道士下山 无极二？

<路人甲>和主旋律？

美剧消灭中国文化市场？

　许子东：各位朋友你们好，我是许子东。前几天听到一个消息，美剧《生活大爆炸》第八集，拿到限外令以后的首张“许可证”，将在搜狐视频播出。我今天不想评论《生活大爆炸》，反而想讲讲这个限外令，讲讲它存在的理由和带出的问题。

　　所谓限外令，指的是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的，关于进一步落实网上境外影视剧管理有限规定的通知。业内俗称限外令。限外令要求引进电视剧在视频网站有四项基本原则：数量限制，内容要求，先审后播，统一登记。在我看来，限外令当然有它存在的理由和依据，理由主要有三。第一，从政治上考虑，中国和欧美、日本在意识形态上有分歧，在国家利益上，也有种种潜在的冲突可能。万一有一天，钓鱼岛、南海、台湾海峡引发什么冲突，我们当然不希望中国的年轻人，各个都一心把美国大兵当做英雄，更何况在很多领导或者不只是领导看来，和平演变始终是一种需要警惕的东西。第二，比政治忧虑更现实的是经济的考量。西方文化的软实力，现在还有一定的优势，所以中国一定要保护自己的民族工业，包括文化工业。目前在一般的工业日用品上，是中国的生产能力强，美国的消费市场大。所以，在美国很难找到不是中国制造的东西，美国商界、政界不时有压制中国贸易顺差、保护美国制造业的声音跟政策。同样的道理，在文化工业方面就反过来了。现在是美国的生产能力强，中国的市场需求大，这种供求关系，自然需要一些人为的干预跟保护。当然，还有第三个方面，西方影视剧对中国儒家、道家文化伦理的长久的冲击，是读书人需要忧虑的方面。

　　当然限外令虽然有它理性的存在的理由和它的必要性，但也带来一些问题。有一个看似非常技术性的问题，其实背后关系到文化政策与文化工业的基本矛盾。我们知道，很多美剧、英剧是边播边拍。按先审后播的原则，我们有关部门非得看完全剧才能判断这部剧能不能在中国播，这必然造成电视剧播出时间的中外时间差。在今天全球化的网络世界，人家戏里人物已经死了，我们这边还在热恋、筹备婚礼。这种时间差，对于一心以为和世界接轨的中国年轻人来说，无疑是一种反讽。

　　另外在客观上，也会导致盗版现象的死灰复燃。比这个问题更严重的是，我们要看到这种审查机制跟文化工业生产规律的一个矛盾。为什么一部戏要边播边拍呢？它可能是因为演员、导演的档期，可能是因为资金的周转。但是更加根本性的原因，是文化工业有一个制作者和消费者共创的规律。

　　在印刷时代，作品的连载，有不同的连载。比方说巴金的家，他当初全部写好了在报纸上载，后来报社没钱了，巴金说免费，你们载完吧。这种连载跟创作毫无关系，这就是传统的文学创作。但是有另外一种连载，最好的例子就是张恨水的经典《啼笑因缘》。《上海新闻报》主编严独鹤到北京约稿的时候，就要求张恨水要写言情，但是要加上武侠。小说连载以后，在上海非常热，大家都在街上排队，每天买报纸。张恨水自己跑到上海，看到市民们对于这个男主角在三个女人之间犹豫不决地选择。最后，小说的结尾是非常考虑上海市民的需求，换句话说，是作家跟读者的共创。所有的通俗文学，创作大部分都遵守这个规则，说的通俗一点，就是作家是先人后己的，一心为公的。我有一学生在TVB工作，有一次化妆间碰到张家辉，就大着胆子问他，你这个角色活几个星期啊？会不会死掉？张家辉说，我还不知道，编剧还没写好。最重要的是师奶当中的民意调查还没出来。所以你们看看这种情况。

　　当然也有反过来的例子。鲁迅的《阿Q正传》，最早是孙伏园在《晨报副刊》的“开心话”上连载。开始挺开心的，但是写写写写，就变得困难了。后来，编者索性就把这个小说转到了文艺版，作者不变，读者让步。后来金庸的连载也是这样的情况。从那些报纸连载文学，我们可以看到今天边拍边播，也是文化工业的普遍现象。像《老友记》、《欲望都市》啊，他们都是不断地看观众的反应，来决定这个戏往哪一个走向。这么一种文化工业的制造方式，跟我们要看完全篇，看完结论，看到最后的大趋势，才能来决定审片的这种文化管理机制，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矛盾。这种矛盾是非常长期的。

　　当然了，从另一方面看，也有人统计，说中国其实追美剧的只是小众，各网站占据最前十位的收视率，都是本土戏。据说这个美剧《闪电侠》的播放率，还不足《少年十大名捕》的1/10。而且现在也有明文规定，引进剧，不能超过国产剧的30%。从这个角度看，我们大部分国人，还真的是喜欢看自己的本土剧。担心外剧会消灭中国的文化市场，也许过分了呢。手撕鬼子戏自有观众，不仅是中国，在欧美啊，他们引进英文的剧的时候，也都做配音，所以本土文化，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强大。今天关于限外令，就讲到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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